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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史记·汲黯传》原文及翻译 ,查漏补缺

878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4-03-12 11:46:47    

汲黯字长孺,濮阳人也。其先有宠於古之卫君。至黯七世,世为卿大夫。

译文:汲黯字长孺,濮阳县人。汲黯的先祖曾受到战国时期卫国国君的宠信。到汲黯的时候已经是第七代了,汲黯家世代为卿大夫。

黯以父任,孝景时为太子洗马,以庄见惮。孝景帝崩,太子即位,黯为谒者。东越相攻,上使黯往视之。

译文:孝景帝时期,汲黯以其父萌而担任太子洗马,由于汲黯为人严肃,令人畏惧。孝景帝驾崩后,太子即位,武帝任命汲黯担任谒者。这一期间东越发生了内乱,武帝派汲黯前去东越了解东越内乱的情况。

不至,至吴而还,报曰:“越人相攻,固其俗然,不足以辱天子之使。”

译文:但是汲黯没有到达东越,只是到了吴县就返了回来,向朝廷禀告说:“东越人本就喜好彼此攻伐,那是因为他们的生活习俗本来就好勇斗狠,不值得劳烦天子的使臣前去了解视察。”

河内失火,延烧千馀家,上使黯往视之。

译文:河内郡发生了重大火灾,火势蔓延开来烧毁了一千多户人家,武帝派汲黯前去调查了解情况。

还报曰:“家人失火,屋比延烧,不足忧也。

译文:汲黯回来禀告朝廷说:“这次火灾只是普通人家失火,由于住屋挨得近,才导致火势蔓延,天子不足以对此事感到过于忧虑。

臣过河南,河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,或父子相食,臣谨以便宜,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。

译文:臣途经河南郡时,看到那里的贫苦百姓饱受着水旱灾害之苦,有一万多户百姓受灾,有的甚至于父子相食,臣趁此机会,凭借所持符节下令发放了河南郡官仓储备的粮食来赈济灾民。

臣请归节,伏矫制之罪。”上贤而释之,迁为荥阳令。

译文:现在臣请求归还符节,接受伪造皇命的罪行。”武帝认为汲黯的做法是对的,因而赦免了汲黯,并提拔其担任荥阳县令。

黯耻为令,病归田里。上闻,乃召拜为中大夫。

译文:汲黯以当县令为耻,便借口有病辞官回乡了。武帝听说后,便召他回朝,任命其担任中大夫。

以数切谏,不得久留内,迁为东海太守。

译文:由于汲黯屡次向武帝直言极谏,所以汲黯因为性格缺陷,还是不能长期在朝中做官,后来被外放出任东海郡太守。

黯学黄老之言,治官理民,好清静,择丞史而任之。其治,责大指而已,不苛小。

译文:汲黯信仰道家学说,为政理念以无为清静而治为中心思想,汲黯将政事都交给郡丞与书史去办。汲黯在治理郡县时,只是责求大的原则而已,从不苛求小节。

黯多病,卧闺閤()内不出。岁馀,东海大治。称之。

译文:汲黯体弱多病,常常躺在卧室中不出门。一年以后,东海郡政治清明,局势安定,百姓对汲黯赞不绝口。

上闻,召以为主爵都尉,列於九卿。治务在无为而已,弘大体,不拘文法。

译文:武帝闻讯,下旨召汲黯回京,并任命汲黯担任主爵都尉,位列九卿。汲黯为政之道在于无为而治,抓大的原则而不拘泥于法令。

黯为人性倨,少礼,面折,不能容人之过。

译文:汲黯为人十分傲慢,不讲究礼数,常常当面指责他人的过失,不能包容他人的过错。

合己者善待之,不合己者不能忍见,士亦以此不附焉。

译文: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人,他就会以友善的态度来对待;与自己合不来的人,他连见都不见,士人也因此多不亲附他。

然好学,游侠,任气节,内行脩絜,好直谏,数犯主之颜色,常慕傅柏、袁盎之为人也。善灌夫、郑当时及宗正刘弃。亦以数直谏,不得久居位。

译文:但是汲黯非常好学,行侠仗义,注重志气节操。汲黯平日居家,操行高尚纯洁,喜欢犯颜直谏,多次当面冒犯皇上,使武帝很没有颜面,汲黯一直钦慕傅柏与袁盎的为人。汲黯与灌夫、郑当时以及宗正刘弃关系很好。汲黯的这些好友也因为其屡次直言劝谏而不得长时间出任官职。

当是时,太后弟武安侯蚡为丞相,中二千石来拜谒,蚡不为礼。

译文:当时,窦太后的弟弟武安侯田蚡出任宰相一职,朝中二千石级别的官员来拜访田蚡时都纷纷下拜,但是田蚡并不还礼。

然黯见蚡未尝拜,常揖之。天子方招文学儒者,上曰吾欲云云;

译文:然而汲黯拜见田蚡时从不下拜,经常只是向田蚡拱手作揖而已。天子正在招揽文学之士与儒生,武帝说朕想如何如何时;

黯对曰:“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,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!”上默然,怒,变色而罢朝。公卿皆为黯惧。

译文:汲黯回答说:“陛下心中的欲望太多,只是在表面上施行仁义,这样如何能真正仿效到唐尧、虞舜的政绩呢?”武帝沉默不语,怒火中烧,脸色一变,愤而退朝。大臣们都替汲黯担心。

上退,谓左右曰:“甚矣,汲黯之戆也!”

译文:皇上退朝后,对身边的人说:“太过分了,这个汲黯的行为真的太鲁莽了!”

群臣或数黯,黯曰:“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,宁令从谀承意,陷主於不义乎?

译文:大臣中有人数落汲黯,汲黯说:“天子设置公卿这些辅助之臣,难道是让他们一味屈从,阿谀奉承自己的意思,将皇上陷于不义之地吗?

且已在其位,纵爱身,柰辱朝廷何!”

译文:我既然身在九卿之位,就算爱惜自己的生命,也不能见错不说,怎么能损害朝廷呢?”

黯多病,病且满三月,上常赐告者数,终不愈。最後病,庄助为请告。

译文:汲黯体弱多病,一次汲黯病了三个月,武帝多次派人前去看望他,并恩准他休假养病,但是汲黯始终未能痊愈。汲黯最后一次患病时,庄助为他上书告假。

上曰:“汲黯何如人哉?”助曰:“使黯任职居官,无以逾人。

译文:皇上问:“汲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”庄助说:“让汲黯做官的话,没有过人之处。

然至其辅少主,守城深坚,招之不来,麾之不去,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。”

译文:但要是让他辅佐年少的国君,坚守城池的话,那么招诱他不会来,驱赶他也不会离开,即使有人自称有益贲、夏育那样的勇力也无法夺去他的志节。”

上曰:“然。古有社稷之臣,至如黯,近之矣。”

译文:武帝说:“是这样的。古代有安邦治国的忠臣,像汲黯这样的,就很接近这样的重臣了。”

大将军青侍中,上踞厕而视之。丞相弘燕见,上或时不冠。至如黯见,上不冠不见也。

译文:大将军卫青入宫侍候武帝,武帝在坐床边接见了卫青。接见丞相公孙弘时,武帝有的时候连帽子也不戴。而汲黯进见时,如果武帝没有戴好帽子就不会接见他。

上尝坐武帐中,黯前奏事,上不冠,望见黯,避帐中,使人可其奏。其见敬礼如此。

译文:一次武帝坐在武帐中,汲黯前来禀奏事情,当时武帝没有戴帽子,远远见到汲黯来了,立刻躲进帐中,派人代他批准了汲黯的奏议。汲黯就是被武帝尊敬礼遇到了如此程度。

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,黯数质责汤於上前;

译文:张汤因修定了刑律条令而被任命为了廷尉,汲黯数次在武帝面前质问责备张汤;

曰:“公为正卿,上不能襃先帝之功业,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,安国富民,使囹圄空虚,二者无一焉。

译文:说:“先生身为正卿,对上,先生不能发扬先帝的功业;对下,先生又不能遏制天下人的邪恶念头,使国家安定、百姓富裕,使犯罪行为减少,这两个方面先生没有一样能够做到。

非苦就行,放析就功,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?公以此无种矣。”

译文:先生严酷苛刻,肆意妄为,破坏旧制,只为求得好名声,先生怎么连高祖皇帝规定的法律制度都敢乱改呢?先生这么做会断子绝孙的!”

黯时与汤论议,汤辩常在文深小苛,黯伉厉守高不能屈,忿发骂曰:“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,果然。

译文:汲黯时常与张汤辩论,在辩论时张汤常常喜欢深究法令条文,汲黯刚直严厉,保持高昂的志气,不肯向张汤屈服,怒骂张汤说:“天下人都说刀笔吏不可当公卿,果真如此。

必汤也,令天下重足而立,侧目而视矣!”

译文:如果非要按照张汤修定的法令行事的话,天下人会害怕得两脚并拢站立而不敢行走,斜着眼睛看人而不敢正视了!”

是时,汉方征匈奴,招怀四夷。黯务少事,乘上间,常言与胡和亲,无起兵。

译文:当时,汉朝廷正在出兵讨伐匈奴,招抚四方少数民族。汲黯为了避免国家多生事端,趁着向皇上进谏的机会提议与匈奴和亲,而非派兵攻伐。

上方向儒术,尊公孙弘。及事益多,吏民巧弄。上分别文法,汤等数奏决谳以幸。

译文:武帝当时正倾心于儒学,于是对公孙弘十分尊重。后来各种事端纷起,下级官吏和不法之民玩弄智巧来躲避法律的制裁。武帝才着手准备严明法纪,依照法令条文判处罪行,张汤等人乘机多次上奏所审判的案件,以此博得皇上的宠信。

而黯常毁儒,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,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,陷人於罪,使不得反其真,以胜为功。

译文:可是汲黯则常常诋毁儒学,当面指责公孙弘等人只是心怀奸诈而外逞智巧,阿谀奉承来取得皇上的欢心,而刀笔吏就是专门深挖细抠法令文法,巧言进行诋毁,诬陷他人有罪,使事实真相无法复原,并以成功断案来作为自己的功绩。

上愈益贵弘、汤,弘、汤深心疾黯,唯天子亦不说也,欲诛之以事。

译文:武帝越来越器重公孙弘、张汤,他们心里非常怨恨汲黯,连武帝也很讨厌汲黯,打算找个借口除掉汲黯。

弘为丞相,乃言上曰:“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,难治,非素重臣不能任,请徙黯为右内史。”为右内史数岁,官事不废。

译文:公孙弘出任丞相,于是对武帝进言说:“右内史管辖的地方大多朝廷高官和皇室宗亲的住所,所以很难管治,若非素来声威很高的大臣是不能胜任的,臣请求调汲黯担任右内史。”汲黯当了几年的右内史,公事从没有荒废过。

大将军青既益尊,姊为皇后,然黯与亢礼。

译文:大将军卫青地位越发尊贵,卫青的姐姐又是皇后,然而平时汲黯仍旧向卫青行平等礼节。

人或说黯曰:“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,大将军尊重益贵,君不可以不拜。”

译文:有人劝说汲黯:“自从皇上暗示大臣们屈尊于大将军,大将军就越发受到皇上是尊敬与器重,先生不可以不拜。”

黯曰:“夫以大将军有揖客,反不重邪?”大将军闻,愈贤黯,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,遇黯过於平生。

译文:汲黯说:“难道因为大将军有行拱手礼的客人,就会导致他不受尊重了吗?”卫青听说此事后,更加敬重汲黯,屡次向汲黯请教关于国家的疑难之事,对待汲黯也比之前更加尊重。

淮南王谋反,惮黯,曰:“好直谏,守节死义,难惑以非。至如说丞相弘,如发蒙振落耳。”

译文:淮南王刘安密谋造反,非常忌惮汲黯,说:“汲黯这个人喜欢直言规谏,坚守节操且敢为正义而死,想要用邪说迷惑他是不可能的。而收买丞相公孙弘,就像揭开盖着东西的布或是把枯叶摇落一样容易。”

天子既数征匈奴有功,黯之言益不用。

译文:当时天子已连续数年发兵攻打匈奴并取得了成功,所以更加不愿采纳汲黯与匈奴和亲的建议。

始黯列为九卿,而公孙弘、张汤为小吏。

译文:原来汲黯位列九卿时,而公孙弘与张汤还是小官吏。

及弘、汤稍益贵,与黯同位,黯又非毁弘、汤等。

译文:等到公孙弘与张汤渐渐显贵,与汲黯的官位同级的时候,汲黯仍旧斥责批评两人。

已而弘至丞相,封为侯;汤至御史大夫;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,或尊用过之。

译文:后来,公孙弘做了丞相,被赐封为侯;张汤做了御史大夫;曾经是汲黯手下的郡丞、书史也都与汲黯官位相同,甚至有的人比汲黯的官位还高。

黯褊心,不能无少望,见上,前言曰:“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,後来者居上。”上默然。

译文:汲黯心胸狭隘且脾气急躁,心里不可能连一点儿怨气都没有,于是汲黯拜见皇上,上前进言说:“陛下重用群臣如同堆柴垛一样,后来者竟堆在了上面。”武帝听完汲黯的话后一言不发。

有间黯罢,上曰:“人果不可以无学,观黯之言也日益甚。”

译文:过了一会儿汲黯退了下去,武帝说:“一个人真的不能没有学识,听汲黯的这番话,可见他的愚直越发严重了。”

居无何,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,汉发车二万乘。县官无钱,从民贳马。

译文:没过多久,匈奴浑邪王率领部前来投降,汉朝派出两万兵车前去迎接。此时国库已没有多少钱,于是便与百姓借马。

民或匿马,马不具。上怒,欲斩长安令。

译文:百姓将马藏匿起来,因此马匹没有凑齐。武帝因此大怒,准备处决长安县令。

黯曰:“长安令无罪,独斩黯,民乃肯出马。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,汉徐以县次传之,何至令天下骚动,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!”上默然。

译文:汲黯劝武帝说:“长安县令并没有罪过,皇上只要杀了我,百姓便肯借出马匹给朝廷。而且匈奴是背叛他们的单于而来投汉的,朝廷可以慢慢地让沿途各县依次接运这些匈奴人,又何必因为此事而使全国上下骚乱不安,使百姓疲劳困乏,而去讨好那些匈奴降兵呢!”武帝听完后沉默不语。

及浑邪至,贾人与市者,坐当死者五百馀人。

译文:等浑邪王率众到达汉朝都城时,有很多商人与匈奴人做买卖,因此被判处死罪的有五百多人。

黯请间,见高门,曰:“夫匈奴攻当路塞,绝和亲,中国兴兵诛之,死伤者不可胜计,而费以巨万百数。

译文:汲黯上书请皇上抽空接见,武帝在高门殿面见汲黯了,说:“匈奴攻打我们设在往来要道上的关塞,断绝与我们和亲的友好关系,我们派军队讨伐他们,士兵死伤无数,并且还耗费了数以百亿的财力。

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,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;所卤获,因予之,以谢天下之苦,塞百姓之心。

译文:臣愚昧地认为陛下得到匈奴人后,会把他们全都当成奴仆赏赐给战死士兵的家属;缴获的财物,也都会给予这些战死将士的家属,以此来酬谢天下百姓的辛苦,满足百姓的意愿。

今纵不能,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,虚府库赏赐,发良民侍养,譬若奉骄子。

译文:如今就算陛下做不到这些,但是浑邪王率数万人前来投降时,也不该倾尽官府仓库来赏赐他们,征调善良的百姓来讨好他们,就好像是服侍娇儿一般。

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?

译文:无知的百姓哪里懂得让匈奴人买长安城里的物品,就会被舞文弄墨的法官以走私货物出关的罪名来判罪呢?

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,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馀人,是所谓‘庇其叶而伤其枝’者也,臣窃为陛下不取也。”

译文:陛下不仅没能将掳获的匈奴资物用来酬谢天下人,反倒用苛细的文法来诛杀五百多无知的百姓,这就是所谓的‘保护树叶却伤害树枝’的做法,臣个人认为陛下不该这么做。”

上默然,不许,曰:“吾久不闻汲黯之言,今又复妄发矣。”後数月,黯坐小法,会赦免官。於是黯隐於田园。

译文:武帝再次沉默无语,但是没有同意汲黯的建议,说:“朕很长时间没有听汲黯说话了,如今他又在朕面前胡说八道了。”过了几个月,汲黯因小罪过而犯法,遇到赦免,只是免官。于是汲黯自此归隐田园。

居数年,会更五铢钱,民多盗铸钱,楚地尤甚。上以为淮阳,楚地之郊,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。

译文:几年之后,赶上国家改革币制,改铸发行五铢钱,很多百姓偷偷私自铸钱,这种情况在楚地最为严重。武帝认为淮阳郡是通往楚地的交通要塞,于是便召汲黯回朝,任命汲黯为淮阳太守。

黯伏谢不受印,诏数彊予,然後奉诏。

译文:汲黯辞谢不肯接受官印,武帝不断下诏强令汲黯担任此职,汲黯这才接受了诏令。

诏召见黯,黯为上泣曰:“臣自以为填沟壑,不复见陛下,不意陛下复收用之。

译文:武帝召见了汲黯,汲黯哭着对武帝说:“臣以为臣会老死于乡野,再也不能见到陛下了,没想到陛下再次征用臣。

臣常有狗马病,力不能任郡事,臣原为中郎,出入禁闼,补过拾遗,臣之原也。”

译文:臣常年生病,体力上很难胜任淮阳太守一职,臣希望担任中郎,出入宫禁之门,帮陛下匡正、改掉自己的过失、缺点,这是臣的心愿。”

上曰:“君薄淮阳邪?吾今召君矣。顾淮阳吏民不相得,吾徒得君之重,卧而治之。”

译文:武帝说:“先生是没看上淮阳太守这个职位吧?如今朕已决定安排先生去就任太守。由于淮阳郡的地方官与百姓有矛盾,朕只得借助先生的威望,要是先生体力不支的话,可以躺着去治理。”

黯既辞行,过大行李息,曰:“黯弃居郡,不得与朝廷议也。

译文:汲黯向武帝辞别后,又去探访了大行令李息,说:“我被陛下遗弃到外郡,无法参与朝廷议政了。

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谏,言足以饰非,务巧佞之语,辩数之辞,非肯正为天下言,专阿主意。

译文:然而御史大夫张汤,以他的智谋足以拒绝别人的批评,以他的奸诈足以掩饰自己的错误,张汤这个人专门喜欢用机巧谄媚之词、挑拨离间之语,不愿公正地帮天下人说话,一心只想着如何阿谀奉承皇上。

主意所不欲,因而毁之;主意所欲,因而誉之。

译文:皇上不喜欢的,他就会迎合皇上的心意借机诋毁;皇上喜欢的,他就会跟着夸赞。

好兴事,舞文法,内怀诈以御主心,外挟贼吏以为威重。

译文:他喜欢无事生非,舞弄法令条文,在朝中他心怀奸诈来逢迎皇上的心意,在朝外倚仗酷吏来增加自己的威望。

公列九卿,不早言之,公与之俱受其僇矣。”息畏汤,终不敢言。

译文:先生现在位列九卿,不尽早劝谏皇上的话,先生与他都不会有好下场的。”但是李息畏惧张汤,始终没敢向皇上进言。

黯居郡如故治,淮阳政清。後张汤果败,上闻黯与息言,抵息罪。

译文:汲黯依旧用以前管理郡县的方法治理淮阳郡,在其治理下淮阳郡政治清明。后来张汤果真因心怀不轨败露而自尽,皇上听说了汲黯对李息说的那番话,因李息知情不报而判处李息有罪。

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。七岁而卒。

译文:然后安排汲黯享受诸侯国相的俸禄在淮阳任职。七年之后汲黯去世。

卒後,上以黯故,官其弟汲仁至九卿,子汲偃至诸侯相。

译文:汲黯去世之后,武帝因为汲黯的缘故,任命汲黯的弟弟汲仁位列九卿,汲黯的儿子汲偃官至诸侯国相。

黯姑姊子司马安亦少与黯为太子洗马。安文深巧善宦,官四至九卿,以河南太守卒。

译文:汲黯姑母的儿子司马安年少时也与汲黯一样担任过太子洗马,但是司马安擅长舞弄法令条文,深谙为官之道,曾四次出任九卿,后来在河南太守任上去世。

昆弟以安故,同时至二千石者十人。

译文:司马安的兄弟们由于司马安的缘故,同时官至二千石级别职位的有十人。

濮阳段宏始事盖侯信,信任宏,宏亦再至九卿。然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,出其下。

译文:濮阳人段宏开始时效力于盖侯王信,王信信任并向朝廷举荐段宏,段宏也曾两次官至九卿。然而濮阳同乡做官的人都十分敬畏汲黯,都愿意屈居其下。

郑当时者,字庄,陈人也。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;

译文:郑当时,字庄,陈县人。其先祖郑君曾是项羽手下的大将。

籍死,已而属汉。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,郑君独不奉诏。

译文:项羽被杀之后,项羽的下属没过多久大都归顺了汉朝廷。高祖下令让项羽的部下直呼项羽的名字,只有郑君不服从命令。

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,而逐郑君。郑君死孝文时。

译文:高祖下令把那些直呼项羽名字的人都提拔为大夫,并驱逐郑君。郑君于孝文帝在位期间去世。

郑庄以任侠自喜,脱张羽於戹(è),声闻梁楚之间。孝景时,为太子舍人。

译文:郑当时好仗义行侠,曾救张羽于危难之间,郑当时的声名在梁、楚一带广为流传。孝景帝时期,郑当时出任太子舍人。

每五日洗沐,常置驿马安诸郊,存诸故人,请谢宾客,夜以继日,至其明旦,常恐不遍。

译文:当时汉朝廷为官的官员每隔五天休息一天,郑当时常常在长安各郊区准备马匹,骑马看望访问各位老友,宴请答谢宾朋,夜以继日,通宵达旦,还总是担心会有所疏漏。

庄好黄老之言,其慕长者如恐不见。年少官薄,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,天下有名之士也。

译文:郑当时推崇黄老学说,仰慕年长且有贤德的人,惟恐无缘得见。郑当时年纪轻,官职低,但是他所结交的朋友却都是祖父一辈的人,都是天下有名的人士。

武帝立,庄稍迁为鲁中尉、济南太守、江都相,至九卿为右内史。

译文:武帝即位,郑当时慢慢被升迁为鲁国中尉、济南太守、江都国相,直至九卿中的右内史。

以武安侯魏其时议,贬秩为詹事,迁为大农令。

译文:因为在评论武安侯田蚡与魏其侯窦婴的纠纷时出言不当,被贬为詹事,之后又升迁为大农令。

庄为太史,诫门下:“客至,无贵贱无留门者。”执宾主之礼,以其贵下人。

译文:郑当时担任右内史时,曾告诫下属说:“只要有客人到来,无论地位高低都要立即通报,不能让客人在门外等着。”郑当时对客人一律行宾主的礼节,凭自己高贵的身份谦恭地对待客人。

庄廉,又不治其产业,仰奉赐以给诸公。然其餽遗人,不过算器食。

译文:郑当时为人清廉,不喜欢置办产业,只是依靠俸禄与得到的赏赐来供给门客。然而他馈赠给别人的礼物,只不过是一竹篮食物而已。

每朝,候上之间,说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。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,诚有味其言之也,常引以为贤於己。

译文:每次上朝,只要皇上有空闲,他就一定会进言,说的都是天下年高望重的人忠贞轶事。郑当时推荐士人与属下的丞史,称赞起他们来津津有味,常常夸赞他们比自己有才能。

未尝名吏,与官属言,若恐伤之。闻人之善言,进之上,唯恐後。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。

译文:郑当时从来不直呼属吏的名讳,与下属官员谈话,总是担心会伤害到他们。听到他人说出好的言论,便立即向皇上推荐,唯恐迟误了。崤山以东的士人与一些年长的人因此一致夸赞他。

郑庄使视决河,自请治行五日。上曰:“吾闻‘郑庄行,千里不赍粮’,请治行者何也?”

译文:郑当时被武帝派去巡视黄河决堤的灾情,郑当时请求武帝给自己五天时间整理行装。武帝说:“朕听说‘郑庄出门,就算有千里之遥,也不必带粮食’,现在他请求准备行装是为什么呢?”

然郑庄在朝,常趋和承意,不敢甚引当否。

译文:虽然郑当时人缘不错,但是在朝廷上,常常趋迎附合他人的意见,不敢明确表示对错。

及晚节,汉征匈奴,招四夷,天下费多,财用益匮。

译文:到郑当时晚年的时候,汉朝廷出兵攻打匈奴,招降周边的少数民族,国家因此消耗了大量钱财,国家财政日益匮乏。

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,多逋负。司马安为淮阳太守,发其事,庄以此陷罪,赎为庶人。

译文:郑当时所举荐的人和他的宾客等担任大农令手下承揽运输的人,欠下很多债务。司马安担任淮阳太守时,揭发了此事,郑当时因此被治罪,赎罪后被降为平民百姓。

顷之,守长史。上以为老,以庄为汝南太守。数岁,以官卒。

译文:不久之后,郑当时在丞相府做了长史。武帝认为他年事已高,于是任命他为汝南太守。几年之后,郑当时死于任上。

郑庄、汲黯始列为九卿,廉,内行脩絜。

译文:郑庄、汲黯都曾位列九卿,为政清廉,平日居家品行也纯正。

此两人中废,家贫,宾客益落。及居郡,卒後家无馀赀财。庄兄弟子孙以庄故,至二千石六七人焉。

译文:这两人中途都曾被罢官,家境清贫,宾客遂日趋没落。待到做郡守,死后家中没有剩余的财物。郑当时的兄弟子孙因他的缘故,官至二千石级别者有六、七人之多。

太史公曰:夫以汲、郑之贤,有势则宾客十倍,无势则否,况众人乎!

译文:太史公说:凭着汲黯、郑当时为人那样贤德,有权势时宾客十倍,无权势时情形就全然相反,他们尚且如此,更何况一般人呢!

下邽翟公有言,始翟公为廷尉,宾客阗门;及废,门外可设雀罗。

译文:下邽县翟公曾说过,起初他做廷尉,家中宾客盈门;待到一丢官,门外便冷清得可以张罗捕雀了。

翟公复为廷尉,宾客欲往,翟公乃大署其门曰:“一死一生,乃知交情。一贫一富,乃知交态。一贵一贱,交情乃见。”汲、郑亦云,悲夫!

译文:等到翟公官复原职后,宾客们又想往见,翟公就在大门上写道:“一死一生,乃知交情。一贫一富,乃知交态。一贵一贱,交情乃见。”汲黯、郑当时也有此不幸,可悲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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